【羽生结弦】幸得识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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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2

 

在日本长崎举行NHK杯自由滑比赛的这一天，因为6个小时的时差，Ксюша不得不提前设置好闹钟，然后又艰难地从储藏室的被窝里爬出来观看凌晨的直播。

 

正当她睡眼惺忪地摆弄好IPAD ，不曾想这时伊万大大咧咧地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堂而皇之地走到工作室里。他寻着声响一屁股就坐在徒弟后面将机器拉向自己的正前方，看他老人家的架势不是来找茬，就是来吐槽的。面对这等无赖行为Ксюша只能摇了摇头，假装没看见。

 

倒不是说她大度，谁也不愿意一大早天都没亮就发一通脾气，何况自己手里还有一些零碎的活儿没做完，姑娘实在不愿意过多地分散注意力。

 

伊万望着徒弟将前一天做好的铜环缠上十几根整理期且的对折细铜丝，又从私藏的工具箱内出一小盒颜色各异的天然石，趁着比赛间隙将穿好洞的小石子按照颜色深浅精心分类。俄裔的设计师观察Ксюша 熟练的动作，好奇地问：“又在给你家偶像做礼物？”

 

姑娘长长的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噙着生理盐水的肿眼袋，带着鼻音慢悠悠地回了一句：“不是，这是礼物做好送走之后剩下的材料……丢了也怪可惜的。”

 

“那你做好的那份呢？”

 

“喏，在那里。”姑娘抬了抬下巴，指向直播的现场，随后又打了一连串哈欠，声音含糊不清的补充道，“已经交给去日本出差的朋友，托她带到现场。”当然，门票钱是我出的……

 

Ксюша 忍住没有最后一句没说，她是不想一大早上就让对方逮到可以讥讽自己的话柄，虽然姑娘现在也是割肉般的心疼，但是为了崇高的事业，即使再“丧权辱国”的条件，她都要一一满足岳宏的“狮子大开口”，谁让自己有求于她呢？

 

想到这，Ксюша 再一次为干瘪的钱包默默垂泪。“这个月的工资又白领了——”

 

伊万冷笑一声继续观看比赛直播，在漫长的等待中，工作室里的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姑娘有一眼没一眼扫着平板电脑的屏幕，俄裔设计师则一多半时间又被她手里的小玩意所吸引。

 

就像是算好时间一样，当Ксюша 串好珠子最后一颗彩石，第二组选手们入场开始6分钟的热身练习。

 

伊万这才注意到她手里制作的工艺品居然是一枚生命树的吊坠，青色到碧色依次渐变的石子，枝繁叶茂硕果累累地肆意生长着，金属的质感给人非常新颖的视觉享受。有那么一刻，年轻的设计师碧色的眸子里，惊愕的神经匆匆闪过。像是平静的湖中投进一颗小小的石子，荡起一圈圈涟漪久久不能散去。

 

“羽生君今天穿的考斯滕真是太精致了！”Ксюша 冲着偶像傻傻的犯花痴，不出意料地受到师父一顿的冷嘲热讽。

 

“日本的设计师是想把这场上一半的水晶和亮片都镶嵌在自家的选手身上，光是瞧见那件考斯滕都替选手觉得累。” 

 

伊万单手托腮做无奈状，他对这种华而实、恨不得将衣服纹理都用装饰物填满的制衣法感到嗤之以鼻。这完全没有美感好吗？但是就有看脸的观众只关注选手这一点，从而忽略了花滑美学上的一切。

 

“那依阁下所见，什么样式的考斯滕才算是好符合您的审美呢？”Ксюша 不怀好意的笑了笑，装作不懂好问的态度来“虚心请教”。

 

“质地要轻盈，裁剪要流畅，不需要乱七八糟的装饰，考斯滕也是服装的一种，舒适才是第一要务。”伊万将喝空的咖啡杯放在一边，不再碰它。他难得一本正经和学生谈到有关考斯滕的话题，以至于Ксюша像根木头一个傻愣在那里，嘴巴张的老大，模样滑稽的要命。

 

伊万瞧见对方错愕的表情，深感无语道：“快把嘴巴合上，一点也不像个淑女。”

 

“咳咳。”姑娘被怼给正着，赶忙假装咳嗽来掩饰内心的尴尬。

 

直播还在继续，解说亢奋地着重介绍日本本土作战的冠军选手，似乎用再绚丽的辞藻也不能表达出他们对羽生的敬仰之情，听得伊万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此次日本选手羽生结弦自由滑选曲自电影《阴阳师》配乐。”俄罗斯电视台解说塔拉索娃热气洋溢地向观众们介绍道。

 

“阴阳师？”伊万突然对这个陌生的名词产生了一丢丢的好奇。

 

“日本平安时代仍然是民智未开的时代，有好几成人仍对妖魔鬼怪的存在深信不疑。在这样的时代，人也好鬼怪也好，都屏息共居于京城的暗处，甚至在同一屋檐下。妖魔鬼怪并没有藏身于边远的深山老林。

 

阴阳师，说白了，叫占卜师也不妨。称为幻术师、神汉似乎也可以，但都不够准确。

 

阴阳师观星相、人相。既测方位，也占卜。既能念咒，也使用幻术。

 

他们拥有呼唤鬼怪的技术，那种力量肉眼无法看见，与命运、灵魂、鬼怪之类的东西进行沟通也不难。朝中甚至也设有此种职位，朝廷设有阴阳寮。”

 

Ксюша 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像模像样地为对方答疑解惑，考究的口吻配上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态度，怎么看都觉得非常违和，伊万的嘴角上下抽搐个不停，他张了张嘴想要吐槽却又无从下手。半晌，犹豫了老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你到底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

 

“我读的是梦枕貘的小说《阴阳师》开篇引言，羽生选曲的电影就是出自他这篇名作。”姑娘模仿老学究的惯用动作，推了推鼻梁上根本不存在的眼镜。她用花滑党员专业的储备知识狠狠地嘲笑了老师的无知。

 

伊万几乎是剐了她一眼，深知现在是对方的主场时间，只能暂且忍下专心看比赛。

 

羽生结弦作为短节目排名第一的选手，理所应当成为压轴最后出场的人，在其他选手比赛的间歇，Ксюша本着为花滑界扫盲的责任感，较为详细地为某人做进一步的解释说明：

 

“羽生的自由滑节目《SEIMEI》是截取了电影中两个经典桥段，前半段是取自泰山府君祭，后半段则是安倍晴明与阴阳术士道尊的宿敌之战。”

 

姑娘一股脑儿地将一大推电影中的术语念给对方听，而听者满脸都写着：“啥，啥，啥，这都是啥？”。

 

Ксюша 第一次在伊万的面前挺直了身板，并且满意地从他的脸上寻道自己想要看的困惑与不解，于是乎姑娘饶有架势地为他进一步解释。

 

“泰山府君——原本是我大唐的一位大神，是中国五岳之东泰山的大神，又称东岳大帝。

 

泰山自古以来就是死者的灵魂会聚之地。在这里审判死者灵魂善恶与否的大神，就是泰山府君，据说自从佛教传入日本后，泰山府君便与地狱的阎罗王形象合二为一，负责掌管人的寿命生死。

 

相传，安倍晴明是负责主持泰山府君祭礼的最为有名的阴阳师，也只有他的力量才能从大神的手里重新召唤回死去的人返回人间。”

 

当现场的解说员还在讨论羽生结弦昨天的短节目时，日本花滑领军人物已上冰为自由滑做准备。

 

他用《肖邦·第一叙事曲》2.0版惊艳四座，但那仅仅是一个新纪元的开端。

 

作为NHK杯比赛最后出场的选手，羽生留下了一次令人瞠目结舌的表演。在伊万有限的花滑记忆中，还没有哪一位运动员会给他这种无与伦比的，可以称得上是压倒性的自由滑节目，那种静与动，弱与强，细腻与力量所碰撞出的美丽，使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尘封已久的热血被一个刚满二十岁的青年人所唤醒，伊万错愕在那里，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羽生结弦展现了一位奥运会冠军持有的卓越表演，无论是开场的萨霍夫四周跳、后外点冰四周跳还是后半段的后外点冰四周跳接后外点冰三周，这三个四周跳他全部漂亮地完成了。阿克塞尔三周跳接后外点冰二周跳的连跳中，年轻的王者甚至在第二跳时增加了难度——举起了双手，不出意外获得了满分3的GOE。

 

所有跳跃都稳稳落冰，他超凡的技术得到完美展现——两个单独的四周跳和第三个四周连跳都没有错过任何一个节拍——另外六个三周跳亦是如此。

 

Hydroblading 与 InaBauer 与音乐完美契合，让会场的每一个人都沸腾起来。直到节目的最后，他全身的动作都充满了力量。伴随和最后一个音符，羽生向两侧笔直地张开双臂，脸上浮现出爽朗的笑容。

 

他在自己主场的表现力超过了他在奥运会，或者之前所有的表演——酣畅淋漓的表演。

 

在等分区，当屏幕上出现他的分数时，羽生难以置信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然后假装从椅子上跌落。他的教练Orser 被学生滑稽的动作给逗乐了，但同时眼角微湿的他也为青年的表演而感动。

 

羽生结弦的表演让他进入了另一个最高境界。他以216.07的分数，成为第一个自由滑超过200分的人，以及他两个破纪录的分数加起来的总和322.40分，令他成为第一个跨越了300分大关的人。

 

仅仅7分钟，羽生结弦开辟了男单滑冰的一个新的纪元。

 

这套节目给传奇教练，同时也是俄罗斯电视台解说的塔拉索娃留下了深刻印象。“哦，干得漂亮！能看到这个节目真是上帝的恩赐！这代表了男子单人滑最高成就！”她向俄罗斯的观众们介绍道。

 

*

当莫斯科城迎来第一缕阳光普照大地之时，Ксюша 正和老师伊万在工作室的小厨房里共进早餐。只见姑娘费力地摇动咖啡机，希望能磨出令自己满意地深褐色粉末来，而坐享其成的设计师则懒洋洋地望着窗外冉冉升起的旭日。

 

少时，他慢悠悠地开了口：“我一直都很好奇，你为什么会那么喜欢羽生结弦，现在好像有点了解你的感受。他真的很出色。”

 

听着老师由衷的称赞，Ксюша 露出淡淡的微笑。她将过滤纸放在洗好的咖啡杯里固定好，小心翼翼将咖啡粉倒入纸网中，用刷的锃亮的咖啡壶一圈圈注入滚烫的热水，将煮好的热汤递到老师面前请他品尝。待到整间厨房里弥漫起浓郁的咖啡温润的香气时，姑娘褐色的眸子存着不太多见的情绪。

 

“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喜欢羽生结弦。”

 

伊万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句，呛了一口热咖啡还烫了舌头。

 

“你说啥？”

 

“我说我欣赏的是冰场之上的羽生选手，而非爱慕脱下冰鞋走出赛场的羽生结弦。”

 

伊万逐渐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认真地和她对视。俄裔的设计师被姑娘前后不一的话给搞糊涂了，但从学生严肃的口吻里，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那你送他那么多礼物干嘛？”他问。

 

Ксюша 看着伊万一小口一小口喝着自己马克杯中的咖啡，轻轻笑了笑：“那只是表示我对羽生选手的敬佩，而非是对羽生结弦的仰慕。”

 

“这两者有区别吗？”伊万端着杯子，倚在吧台的边缘，将修长的双腿伸直，摆出一个令摄影大师都尖叫的pose。“羽生选手和羽生结弦又区别吗？”

 

“艺术家是不分国籍的，但是普通的公民却有。”姑娘用锅钗熟练地将两枚平摊的煎蛋翻了面。又把事先准备好的面包片放进面包机中。

 

伊万放下马克杯与姑娘对视，晨曦中他从学生的褐色眸子里找出一抹不寻常的神采。执拗又倔强，像一根不易折断的芦苇，隐含的不止是勇气，而是严峻的胜利感。

 

“你之前不还信誓旦旦跟我说不仇视日本人民和政府的吗？”伊万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想看看对方是如何接招。

 

Ксюша切香肠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续而忙碌如前。她沉吟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

 

“不憎恨不代表会忘记，不仇视不代表会原谅。我不会把日本人民当成我的敌人，但同时也不会和他们成为朋友，既然连朋友都不是，更不谈上仰慕了。”姑娘没有喝上一口咖啡，嘴中却尽是苦涩的味道。

 

伊万的追问没有因为姑娘的义正言辞而止步，他反而步步紧逼，将对方逼近死角，迫切地想要知道隐藏在Ксюша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如果，我说的是如果，”他犹豫了一小会儿，斟酌地开了口，“羽生结弦对外宣称了自己的政治立场——支持现任政府关于二战的主张，倒是你会怎么做？”

 

Ксюша神情肃穆，整张脸像极了一块坚硬的大理石，不带一丝的感情。半晌，她出乎伊万意料的噗嗤笑出声来。

 

伊万霍然觉得自己是被愚弄了，他碧色的眼睛睁的老大，愤怒的火焰熊熊燃烧不灭。姑娘第一时间察觉到对方十二分的不满，于是连连道歉，然后解释说：

 

“先不说羽生结弦的情商是非常之高，处理极为敏感的问题有自己独到的方法，”她看到伊万怒气未消只好继续安抚，“但他要真是为了奉承安倍政府作出伤害中国人民感情的事情，我绝对会第一时间舍弃他，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

 

伊万见那人说的真切，语气中有着无法抗拒的力量，他心中顿时一阵轻松，想要问的答案终于揭晓，是欣慰还是其他什么复杂的情感，他一时间说不清道不明，总之，学生最后一关的考验算是正式通过，横在两个人之间的障碍终于清除完毕。

 

俄裔的设计师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说道：“好吧，既然你把话说道这个份上，姑且先信你。”

 

学生对他微笑。伊万难得好心情的补充道：

 

“如果你能在花滑总决赛前三天制作出100件小饰物给我过目，我会考虑帮你把给羽生选手的礼物带到巴塞罗那会场里。”

 

“你说的是真的吗？”伊万突如其来的善解人意惊得Ксюша 下巴都快掉了。

 

“要是你做不出来，就老老实实在店里给我加班吧。”恶魔永远摒弃不了撒旦的本性，葛朗台永远放不下追寻黄金的脚步，资本主义的本质里永远不会有等价的怜悯。

 

即使是和伊万签下稳赔不赚的买卖，Ксюша 也亢奋的无与伦比，她一个健步冲出小厨房，扯开嗓子大声嚷嚷道：

 

“玛格丽特店长，我要请假!!”

 

望着姑娘火急火燎离去的背影，伊万无奈地直摇头，他沐浴在朝阳的光芒里，绽放出一抹令人炫目的笑靥。没有人知道那神秘的笑容里所隐藏的秘密，但是命运的齿轮却在这一刻开始缓缓地转动。

 

——TBC——

 

注：部分参考NHK采访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