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生结弦】幸得识卿
Chapter 06
菊生晃刚进入酒店大厅，就看到大堂里挤满了各路的记者，他们举着“长枪短炮”将酒店一层围了个水泄不通，不惜辛苦只为能采访到同一位花滑选手——刚刚获得上海世锦赛亚军的日本名将羽生结弦。
老先生见到这样的阵势，立即带上事先准备好的口罩，低着头快步避开人群来到电梯门前。记者们此起彼伏报道的声音充斥着酒店一层每一个角落，晃老先生还没有迈进电梯里，他的耳道就已灌满了对于羽生选手形形色色的最新消息。
“此次上海花滑世锦赛上，羽生结弦未能如愿夺得冠军，总分271.08分的成绩，让他最终屈居亚军……”
“根据我们前方报道，羽生结弦参加上海世锦赛受到了中外花滑爱好者的关注，但由于去年发生的相撞事件，日本滑联对于羽生选手采取了全方位的保护措施……”
嘈杂的声音终于在电梯关闭的刹那间终止，菊生老先生不由得长叹，媒体对于羽生的过多关注让他非常的担心，或压力，或期待从某种角度来看都属于捧杀选手的途径。在利益的驱动下，刚满二十岁的花滑之星究竟还能在职业比赛中走多远，他实在不知。想到这儿，老先生手中的纸袋又多了几道手指压痕。
幸好羽生所居住的楼层无人打扰，晃老先生这才送了一口气，他对于日本滑联的精心安排给予了肯定。来到走廊尽头的房间，轻轻叩响了房门。房里不久传来踏踏的脚步声，在确定来人的身份后，羽生结弦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房门。
酒店房间内只是点着的几盏床前灯，电视上播放着世锦赛的赛后录像，这是羽生赛后特有的习惯，独自反思整场比赛自己失误的地方。
老人见青年精神状态尚好，没有因为与冠军失之交臂而沮丧，他将事先准备好一大筐的安慰话又藏回舌头底下。
两人简单地寒暄了几句，菊生把从赛场休息室带回来的应援礼物交给羽生。
“按照你赛前拜托的，我把礼物都带过来了，应该有你想要的。”老人玩笑地看着青年迫不及待从纸袋里翻出自己心心念念的礼物——风吕敷布包。拆开来看，里面是水蓝色的纸盒上包裹着一片和纸，上面装饰着精心盘成竹叶型的水引①。
青年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和纸上的褶皱，极好的凹凸不平感让他又一次想起自己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乡，浓浓的相思之情溢于言表。他用好听的嗓音，情不自禁地读出纸上用毛笔镌写的小字：
——氷の上で玉のような男子
この世には彼しかいない
——冰上美如玉
公子世无双②
话音未落，羽生的耳朵就泛起微微的红色，面对极高的赞美，青年显然是有些举足无措。随后，他的脸上绽放出一抹浅浅的笑靥，那是菊生许久未见他露出愉悦的表情。
打开纸盒是一张用泡泡纸包着的CD，正扉页是一朵从落幕的晚霞飘落的雏菊，花瓣的左下角印着——祈りの彼方
夜色渐晚，菊生嘱咐了青年要适时调整自己，要配合青岛医生后续的康复治疗云云。为了让他尽早的休息，老先生不得不起身告辞，两人在分别之时都有诸多不舍，晃还是忍住分离时的悲伤，他握着羽生的手重复道：“要多保重……羽生君。”
青年郑重点头向老人许诺：“わかりました！③ ”
当菊生晃离开带上房门的一刻，羽生结弦如释重负，摘下“故作坚强”的面具，他整个人像是垮掉了，一头扎到单人床上，目光无神盯着雪白的天花板。许久，青年的眼角止不住的流出滚烫的泪水，一声哽咽后他慢慢将身体蜷缩成弓字型，咬紧牙关生怕自己再哭出声。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明明已经拼尽全力却还是输了！！！
脑海中一遍又一遍闪现着自己在冰场上失误的画面：一次、两次……熟捻于心的动作竟然会接连失败，羽生恨不得给自己重重几拳。
——为什么会出现失误？明明已经滑了上千遍，为什么还会……
抽泣的声音骤然拔高了，那是羽生自孩提时代就再也没有发出的声音。他将头深深埋在枕头底下，胸腔里七零八落地发痛，青年的手指紧扣在床单上，滚滚泪花中泣不成声。
一夜无眠，溃不成军。羽生结弦第一次尝到从顶端跌入谷底的苦涩，此经一役，终身难忘。他知道，自己必须要从失败中重新站起身，继续在荆棘丛中步步前行，直至重回王座。
“下一次站在最高领奖台上的人一定是我！”他暗暗发誓。
翌日，羽生由美敲开儿子的房门时吓了一大跳。世锦赛亚军脸色煞白眼下乌青，激得做母亲的人一阵心疼。儿子的要强的性格她比谁都清楚，未能卫冕的失败会像利刺一般扎在青年的胸口，无分昼夜地折磨他。可由美最后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搂紧青年单薄的身体，轻抚儿子的后背希望他能振作。
“我没事，妈妈。”羽生拍了拍由美的肩膀，哑着嗓子宽慰她道。“回去的行李已经准备好，我们随时都可以去机场。”
“好，我们这就回多伦多。”她赶忙擦干眼角的泪，为儿子挤出一个微笑。
*
加拿大航空AC087航班从浦东机场升空而起，羽生结弦就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出神儿。身边的由美试图和儿子闲聊，但遭到对方委婉的拒绝。几番劝说无果后，只好让他一个人安静的呆着不再打扰。
为了打发过于漫长的飞行时间，羽生从背包中找到money scoop，想要用音乐来平复心中的沮丧。谁知却翻出菊地 老先生带来的CD盒。他犹豫了一下，随后取出WALKMAN，将碟子塞了进去。
舒缓的乐曲悄然在他的耳畔响起，羽生渐渐产生睡意，一整晚不眠不休的反思使他的身体有些吃不消。青年索性放松心态合上眼睑，进入梦乡：
〖まほらの戸に立つ 産土（ウブスナ）へ〗
逡巡桃源归故园④
〖手向けるは 椿花〗
山茶折花以祭天
〖夢路の社の 其の奥に〗
梦入古刹幽深处
〖よもすがら 咲き匂う〗
乱花尽夜相争艳
黑暗中有女子在轻唱，那歌声婉转而肃穆空灵且悲怆，是低吟，还是召唤？羽生循声望去，只瞧到长长的云梯连接着混沌与沉寂，女子头盖白色丝绸夜长衣，边吟唱边缓步走下长梯。周围的光线实在太暗，青年无法看清女子的脸，但从她如诉如涕的歌中能听得出是位年轻姑娘。
〖捻れの街角 夕暮れに〗
彳亍歧路日渐薄
〖影法師 誰を想う〗
残光照影心无着
〖からから廻るは〗
风车辘辘送我声
〖風車 誘われ 君を想う〗
引我遐思与君说
女子歌声未落，环绕在云梯载歌载舞的妖怪们闪着诡异的五光，与她一高一低，一急一徐和唱了起来：
〖ないしょ ないしょ きこえくるのは〗
神境仙乐不可猜
〖うたえ〗
其歌曰
〖あかやあかしやあやかしの〗
赤染灯明皆魑魅
〖鳥居 越えたその向こう〗
僭入神境去不归
〖歪み歪んだ この心〗
此心诚已邪不正
〖すべてあいして 喰らいましょう〗
皆欣食之无关味
……
漫天八重樱随风飞扬，疾风凛过乱入迷人眼，女子的歌声骤然急促拔高，她和妖怪们一问一答，似神秘而古老的咒语变换着粉红色花瓣成各色形态，使人目不暇接叹为观止。
〖悼（イタ）みの連鎖は ツギツギに〗
伤犹连锁剪不断
〖次はどの児（コ）と 追いかける〗
次又追扰是何人
〖あかやあかしやあやかしの〗
赤染灯明皆魑魅
〖願い飢（カツ）えた その果てに〗
愿望颇奢欲焚身
〖繋ぎ繋げた この想い〗
此思诚已达君耳
〖すべてあいして 赦しましょう〗
皆欣恕之无关罪
……
羽生结弦观战正酣，谁曾料隐藏在黛影中的妖怪们就在此时发现了他，于是便怒不可遏地冲他而去。青年被青面獠牙的鬼物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大声呼救，怎奈关键时候他竟然发不出声音来。这急得羽生冷汗直流，只能闭眼大呼我命休矣！
千钧一发之际，赛歌的女子振臂一挥，妖怪们全都不见了踪影。她碎步来到青年面前，摘下头上的白衣裙。此时的羽生劫后逢生正大口大口喘着气，一脸惊恐地抬头和她对视。哪里是什么姑娘，站在他面前的分别是身穿一袭白色狩衣、头戴乌帽子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只见来人眉目如画、嘴角含情，举手投足间的秀雅和世家风范都让羽生似曾相识，可一时间却想不起究竟是在哪里见过他。
“诸行无常，诸行非常，万物变幻，迁移他方。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己，寂灭为乐⑤。汝之惑，在其心亦。”
这时，樱花花瓣刮起巨形风暴，呼啸着从他二人面前疾驰而过。风声愈大，对方的话也愈加听不清。
“如受困不解，就请来寻……和泉最深处信太森林，葛之叶⑥……”
——你到底是？羽生结弦被疾风吹得东倒西歪，一时间再看不清对方的脸，可他急切的想要知道对方的名字。
对方薄齿轻启：“吾之名……”
一阵剧烈晃动后，幻境戛然而止，羽生猛地从梦中惊醒，他的胸口一上一下频繁的起伏着，汗水早已湿透了他T恤的后背。青年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儿看清自己身边坐着的是一脸担忧的母亲。
尔后，他硬生生咽了一口吐沫，嘴里念念有词道：
“SEIMEI——”
——TBC——
注解:
①：
水引是日本的一种传统绳结艺术。室町时代由隋朝传入日本，用于迎春贺正祝寿祭祀婚丧等礼仪场合，是馈赠礼品用的装饰品。千百年来，水引装点着日本人的生活，在日本已形成一种独特的礼仪文化。
②：自行翻译，如有出入，请多海涵。
③：日语口语，直译“我明白了”。
④：选曲自日本歌手 志方あきこ 《 祈りの彼方 》专辑中第三首 朱隠(アカカク)し
⑤：节选自日本小说家梦枕貘著作 《阴阳师》
⑥：节选改编自日本古典文学 《葛叶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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