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Reign

前提：     00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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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蛰伏

一出悲剧，塑造一位英雄。

——斯科特·菲茨杰拉德

1533年春    玛丽·都铎于拉德洛堡①

窗外传来嘈杂的马蹄声时，我已经分不出多余精力去猜测王宫里又派了谁，来喝令我离开这座城堡。在某种角度上，我似乎已经习惯了每隔几天就会不请自来的人打扰。眼下，曾经身为英格兰王储的我正毫无形象地将早晨刚刚吃下的粥费力地吐出来。

女侍官简一边把接秽物的木桶放在高一些的矮凳上，一边轻轻拍打我的后背好缓解抽搐造成的痉挛痛。就在她打算用干净的帕子擦拭我嘴角上的呕吐物残渣时，房门突然被打开，冬末春初的冷气直面扑来，我不由得打起了冷颤。但是因为呕吐的时间太长，我没有办法抬头看清来人是谁，耳畔传来简女士和那人刻意压低声音的谈话声，在我听来也只是像蜜蜂环绕花朵时发出的嗡嗡声。

胃中再一次剧烈的翻腾，下一秒我只觉得嗓子里一阵的腥甜。

眼前开始变的模糊不清，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一般。

“公主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来人似乎走到我的窗前，他的声音变得清晰。

“她在害怕，害怕波琳家的安妮给她下毒。公主吃下的所有东西都会被她吐了出来，可怜的人，所以她才会这么虚弱。”这是简女士的怜悯声。

“公主今天什么东西都没有吃下吗？”那人又问，他没有等简女士回答，“把盛满牛奶的杯子给我。”

持续的眩晕让我反应力大大下降，在我没有反应过来他们之间谈话内容前，有人就已经从身后轻轻环过我的肩膀，有微凉的器皿壁贴在我发紫的唇边。我实在无力只得顺从地张开嘴，温热的液体缓缓流进我的口中，但是胃在一瞬间做出相应的排斥反应，我又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把原先喝下的牛奶再次吐了出来。

那人没有放弃的意思，他再次将杯子放在我的唇边示意我喝下牛奶，但是无论我怎么努力想饮下，最终还是会立即吐出来。

“玛丽，喝下去。”那个声音冷冽的像是泰晤士冬日里的河水，我皱起眉试着听从声音主人的命令，但还是失败了，因为呕吐得过猛，那人的深色的披风（我已经分辨不出它是什么颜色）被秽物溅了一大片。

披风的主人没有在意，他继续扶着我的后背，用更强硬的口吻吩咐道：“听着，玛丽公主，您必须喝下去，”他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我给您带来了凯瑟琳王后的口信，请务必打起精神来。”

一听到我可怜母亲的消息，眼眶就不由自主地发热，在被父亲囚禁的几年里，我和母亲的通信寥寥可数，特别是这个敏感的事情里，我几乎无法得知她的任何消息。一对相依为命的母女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渐行渐远。

身体先于意识，我一点一滴的缓慢喝下半杯牛奶，每当温热的触感触碰到喉咙时，我都费了很大的劲才忍住胃中的难受。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困意终于将我拉进它的怀抱，在意识完全消失之前，我瞥到了一双奇异的眼睛——红宝石一样夺目耀眼的眸子。

当我再次醒来时，夜幕早已降临，房间里已经点起一支支白蜡，淡黄色的光晕下，守在床前的人影子被拖得很长。我认出那双眼睛的主人正是早上喂下我牛奶的人，那是一位年纪不超20岁的年轻人，除了奇特的眼睛外，他如火焰的头发也同样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爱尔兰人才会有的发色。

“你是……”

他见我醒来，便将床头上的烛台点燃，借着微弱的光线，我看清他的脸，英俊中带着一丝的秀气，在我所认识的人里只有一个能配得上这样完美的容颜。

“看来您已经记起我是谁了吧。”他轻轻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

“Akashi 伯爵，”我用无比镇定的声音回答他，“我母亲凯瑟琳王后骑士团的团长阁下。”

“王后在被驱逐到沼泽区②之前 让我向您传达一个口信，”伯爵十指交叉在一起，一字一句说的很清楚，“她希望您能接受所有可能出现的变故。”

“让我向安妮·波琳那种，那种，”作为英格兰最高贵的公主，我显然对于粗俗的词汇掌握的不太多，一时气结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对于篡位者的仇恨。“卑劣的女人屈服，我做不到。”

面对因仇恨而愤怒到发抖的我，伯爵只是冷冷地看着我，没有丝毫的怜悯和同情。他平静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得不到玩具而发脾气的小女孩，在那种无声的震慑下，他开口反问道：“不屈服又能如何，您靠着您所谓的一腔热血和国王抗争到底就能救王后脱离险境吗？”

第一次有人敢当面将我问的哑口无言，却在一时间找不到回击的话语，只得五指攥紧保持沉默。

“那我应该怎么做才能救她？”最后我选择退让。

“接受国王的旨意。”他答道。

“接受我是私生子的旨意吗？不可能！”

“只有这样，国王才有可能让您继续活下去。”他垂下眼睑，语气坚定说道，“只有您活下去，凯瑟琳王后的冤屈才有可能在日后得到沉冤得雪。”

又是一阵的沉默。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来薄薄的白雪，整个夜晚静谧而安详。

“王后说过，玛丽公主是英格兰最后的希望，也是她最后的希望。”说着伯爵站起身，向我告辞，“选择逆来顺受并不一定就是屈服，而是积聚力量准备下一次的反击。”

我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他握紧门把手突然补充了一句：“请不要辜负凯瑟琳王后对您的期望，还有，我是站在您这一方的，这一点也请不要忘记。”

然而在那个雪夜之后，我在也没有见过我母亲的骑士团团长，有人告诉我，伯爵被父亲降职发配到苏格兰的边界上镇守。我不知道这次分别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那个人的话却支撑着我活了下来。

——TBC——

注解：

①拉德洛城堡：位于威尔士边境什罗普郡，曾作为威尔士以及边区咨议院总部，亨利八世的兄长（亦是凯瑟琳王后第一任丈夫）亚瑟王子作为威尔士亲王（类似我国古代皇太子之位）时曾在此暂住。

 ②沼泽地区：是英国剑桥郡附近的一片沼泽地区，当地的多数沼泽都有上百年历史。

参考书目：

《 The Other Boleyn Girl 》

《  The Queen's Foo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