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生结弦〗幸得识卿
Chapter 02
羽生结弦躺在顺天堂大学医学部附属医院的床上，望着窗外出神儿。虽然现在已经是一年之计，但是今年的春天要比以往来的晚一些，光秃秃的树枝上几只麻雀站在上面，啾啾地扑腾着乱叫，更加扰得他心烦意乱。
全日本花样滑冰锦标赛男子单人滑比赛后，立即住院接受治疗“Laparoscopic management ofurachal remnants”的手术过了一个月的时间，先不要说他是否能参加上海世锦赛，现在就连回到冰场练习都做不到，每每想到这，羽生都恼怒的要命。
“这还不如杀了我……”他用手捂住眼睛，痛苦的哀嚎着。
焦躁与不甘让他的心情低落到谷底，稍稍动弹就会触动身上的伤口，剧烈的疼痛久久萦绕不去。此时的羽生就好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小野兽，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想要回到冰场上去，住院很长一段的时间里，即使是在梦中他还站在自己热爱的训练场上。
可是，现实却往往要比想象的残酷得多，青岛医生用不可商量的语气对他三令五申：这次的休养十分必要，考虑到今后的发展，要想身体慢慢恢复，眼下就必须专心治疗，四十五天的静养一天都不可以少。羽生就知道这次是真的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他小心翼翼的询问自己的私人医生：
“我还能参加三月份的世锦赛吗？”
青岛先生一脸的严肃让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可医生的顾忌不是没有理由的。大奖赛上海站受的伤还没来得及接受全方位的治疗，带伤再次参加世界花样滑冰大奖赛总决赛中和全日本花样滑冰锦标赛男子单人滑比赛，使得病情加重从而引发剧烈的腹痛，不得不进入医院接受微创治疗。
“一个月的时间连续参加三场大型比赛，虽然有不服输的斗志是好事，但是羽生君还是要为以后长远发展着想，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
青岛医生摇着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早知道会出现今天这么严重的后果，当初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羽生冒险参加日本的两场赛事，如今看到少年病的愈加消瘦，他更是自责不已。
“如果这个孩子是因为我的判断失误，导致他今后的职业生涯受阻，我该如何向秀利和由美交待？”
痛定思痛后，青岛果断和羽生的主教练Brain Orser商议达成一致，避开媒体的注意秘密将羽生从长野接回东京天堂大学医学部附属医院接受治疗。并取得羽生夫妇的同意，在东京治疗修养期间拒接任何访客探视，更加不给某个不安分分子私自下床偷偷训练的机会。
就是因为以上不可抗拒的因素，羽生结弦面临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距离一年中最重要的比赛不足九十天，他却只能遵照医嘱乖乖的躺在床上。即便青岛开恩，四十五天静养后让他重返冰场，但留给他训练的时间也只有短短的二十天，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无法恢复到赛前的状态，更不用说取得世锦赛的冠军就变得更加遥不可及。自己的无能为力使一向好强的羽生结弦痛不欲生，作为职业花滑运动员他情愿累倒在赛场上，也不愿意躺在这里干着急。
“可恶……”
他折腾的了好一阵，又生了好一阵的闷气，视线无意识地定格在病房的天花板上。恍惚间，羽生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上海站的冰场上。
和闫涵意外相撞后，自己也是这样无意识地看着体育场的天花板，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我的花滑生涯就这样结束了吗？”
恐惧裹着寒意的外衣抱紧了他，羽生回忆起当时躺在冰面上有自己有多绝望，他突然感觉到冷，不禁打起了寒颤来。
如果当初从上海回国直接住院接受治疗，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懊恼的躺在床上哀嚎？
如果当初在长野站结束就放弃参加全日本大赛，是不是他的病情也不会发展的这么严重？
那一刻，羽生结弦的脑海里出现太多的如果，懊恼，悔恨，不甘一股脑地涌上他的心头，让他险些疼的叫出声来。
就在少年沉浸在痛苦中无法自拔时，屋外传来一阵轻轻地敲门声。
全天谢客且午休期间，羽生实在想不出谁会在这时间段来看望他。他下意识地回应道：“请进。”
门被人缓缓推开，白发苍苍的老人提着好几只纸袋走了进来，他见到气色还算好的少年，像是松了一口气，嘴角也露出一抹淡淡的弧度。
“菊地おじいさん①？！”看清来人使得羽生又惊又喜，他猛地坐起身，却不想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即便那样丹凤眼睛里还是藏在笑。
能在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遇见最想见的友人，实在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住院修养给羽生带来所有的抑郁阴霾统统被一扫而光。
“お久しぶりです②，羽生君。”菊地老人快步走到少年身边，细细打量他的精神面貌，似乎要比自己预想的好，这让他十分欣慰。
起初，羽生连夜从赛场直接送到东京的医院里，菊生非常担心他的病情会进一步恶化，他和青岛一样，对少年此次的抱病不起深感自责。以至于在送走了他之后，菊生就急火攻心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感冒，刚刚康复就急着来东京探望。他实在是太了解羽生好强的性格，知道少年绝对不会安分的静养，在接到青岛医生打来的“求助”电话后，就马不停蹄地从仙台赶了过来。
“ご無沙汰してます，菊地おじいさん，”羽生激动道，“见到您实在是太好了！”
他乡遇故人，在这段心身惧煎熬的日子，菊地先生的回归真是给了少年莫大的支持。熟悉羽生的人都清楚菊地晃的意思所在：从小患有哮喘、体弱的羽生令父母十分忧心，于是自他幼年起就请来菊地晃照料他的身体。对于少年而言，菊地已经超越朋友、医患的关系，而是如父如兄的知己，亦是自己的精神支柱。只要有菊地在，无论是多么复杂高难的跳跃，羽生都能大胆尝试。只要这位老先生在他身边，自己那颗纤细敏感的心就能保持镇定自若。
“见到你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菊地作为陪伴羽生时间最长的人之一，感情深厚得早已将对方视为自己的孩子，羽生这个孩子的每一步成长，成长中吃的每一分苦他都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在他进门的第一眼就知道，羽生此次生病也吃了不小的苦头，人明显都了好几圈。
“真是难为这个孩子，小小的年纪就吃了这么多的苦。”想到这，菊地的眼框微微泛红。为了避免对方看出自己的情绪异常，他赶忙就自己准备好的礼物放在少年的面前。
几只纸袋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彩色包装礼盒，或大或小满摆了小小的单人病床。羽生眼睛挣得大大的，整个人乐得合不上嘴。他像第一次收到圣诞礼物的小男孩，兴奋的拿起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道该拆开哪一个礼物好。
“这些都是羽生君的粉丝赛后送给你的礼物，大家都很关心你的身体恢复的情况。”菊地乐呵地解释道，他临行前全日赛的工作人员将观众送给羽生的礼物转交给老先生，希望少年能见到大家的一片心意后能早日重回赛场。
“我们都在等着羽生君重新站在赛场，为日本争光！”年轻的工作人员激动地拉住他的手，一个劲的嘱托，那个场景让菊地十分难忘。
羽生被眼前堆得满满当当的慰问品看花眼缭乱时，一只风吕敷③的小包裹吸引住了他。那是并不多见的礼物，日本传统式的包装礼使它在众多礼品中显得鹤立鸡群。 “这好像是风吕敷包法吧？”羽生从“小山堆”里将布包挑出来，拎在手里向菊地竟请教道。“美しい うつくしい④，”老人称赞道。漂亮的绉布上印有红色的鲤鱼图案，映衬着蔚蓝色的溪水底色，再搭配上令人称赞的包扎手法，整个礼盒和风之气扑面而来。“真是非常少见的礼物。”
羽生没有多想直接将礼物拆开来看，绉布包裹的是一只长方形红色的礼品盒，上面印着透明凹·凸藤蔓花纹徐徐绽放开，诱人去打开它一探究竟。
“这是——”金丝绸缎为内衬尽显雍容，一把的精致竹扇静静躺在里面，羽生小心翼翼从锦盒里取出竹扇，徐徐展开重重叠叠扇骨，一股暗香悄然拂面。扇面绘有菊石图，几团金色的秋菊好似迎着朝阳，锐意向上地伸展着自己凤尾似的花瓣，一幅生机盎然之感跃然纸上。
在扇子的右侧还赋诗一首，生涩难懂的文字让少年读的磕磕绊绊：
待ち到る秋來九月八⑤
我が花開きし後百花殺（おとろ）ふ
衝天の香陣長安に透（とほ）り
滿城盡（ことごと）く帶ぶ黄金の甲を
瞧着少年一脸的困惑，老人贴心的作出解释，他指着扇面的文字，道：“这是中国唐朝诗人黄巢的《咏菊》，”
菊地嘴角微微上扬，慢慢诉说着一代枭雄崛起的奋斗史。羽生听着脑海里不自觉地勾画出那身披甲胄，手擎长剑，气冲霄汉的英雄形象，他站在长安城上遥指远处的大明宫，朗声道：“待我重返长安之日，叛臣贼子皆当死去。”
羽生的心被他所想象出的画面深深的震撼住了，一时间出了神儿。
“——羽生君？”老先生轻轻唤了他几声。
“是……不好意思，您刚刚说什么？”少年问。
“我说这把扇子真是一件艺术品。”老人从羽生的手中接过竹扇，细细考究了一会儿，介绍说：“一把小小竹扇却将‘梅兰竹菊’四君子涵盖其中，‘竹’是扇子的主体，‘梅’指扇骨原料用的是梅箓，‘菊’则为扇面主题，至于‘兰’嘛——”
菊地稍稍卖了个关子，望着羽生疑惑不解的模样微微一笑，轻轻用竹扇在他面前摇了摇，一股沁人心脾的暗香似有如无飘散出来。
“扇子里散发的是兰草的香气。” 少年随后立即会意。
“没错。”老人点了点头，继续道，“设计用心思还不是最难得，这扇子点睛之笔却在最不起眼的这儿。”
菊地指了指扇子末端上的装饰坠子，小小的黄色圆环初期并没有引起羽生的注意，反倒是对玉石有些建树的菊地老人一眼就认出此物是难得珍宝。
“这是玉石？”少年问道。
“是和珍珠一样的有机宝石，学名为砗磲。”菊地将扇坠对准太阳的方位，让羽生细细地观看它通透无瑕的主体。“佛家七宝之一，贝王沉淀海底千年玉化形成的宝石。”
羽生恭敬地接过老人递回的扇子，将小小的砗磲玉环放在手，慢慢摩挲。他惊讶的发现手中的玉环触手生热，环壁的触感和以往佩戴的玉石截然不同，那种细腻的手感使他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舒适。
“这枚砗磲玉环应该是中国海南黄岩岛特有的黄砗磲，是砗磲中比较稀有的一种，而且这枚玉环成色相当的好。”菊地忍不住的啧啧称赞起来。
“可是，这么珍贵的宝物为什么要送给我呢？”羽生疑惑不解的问，通常自己的粉丝赠送的礼物大多都是维尼熊的布偶，或是他所喜欢的其他寻常物件，只为图他一乐。但是像今天这么正式而贵重的礼物，还是头一遭，这让刚满二十岁的少年有点措手不及招架不住，他甚至在想如何将礼物退还回去。
菊地眼中泛起一层柔和的光，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有人和他一样心系着少年，这让他十分的欣慰。
“我说的难得不仅仅指的是竹扇的贵重，还有送礼物之人对于羽生君的情谊。”老人顿了顿，接着道，“砗磲作为佛家七宝，最大的用途就是安神镇定、庇佑康健。”
羽生结弦静静地听着，半响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将砗磲玉环放在手心摩挲。有一种力量自下而上涌出，带着不可置疑的鼓舞，一下子冲散了少年最后一丝的惶恐与不安。他内中早已是惊涛骇浪震动不已，不能再犹豫不前，没有什么是可担惊受怕的，少年对自己说。
——失败和病痛不能继续消磨我的斗志，就算无法恢复到最佳状态，就算无法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上，就算自己因为强行复出而受更严重的伤，也没有什么可怕可担心的。
——既然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为什么还要选择放弃，这不是羽生结弦的作风。要参加比赛，就要拼尽最后的力气，不给自己留下任何的遗憾！
良久，少年的目光灼灼，眼神中恢复了以往的坚定，他一字一句说的掷地有声：“菊地おじいさん，我决定静养结束后如期参加上海锦标赛，无论结果如何！”
老人愣了一下，然后眼角微微湿润了，他用无比坚定的语气回答：
“わかりました”⑥
——TBC——
注解：
菊地おじいさん 日语口语 菊地爷爷，文中特指菊地晃老先生。
お久しぶりです 日语口语 后文“ご無沙汰してます”一样，译为“好久不见”
风吕敷 日本自古代时期流传至今的礼品包装艺术
美しい うつくしい 日语口语 非常美丽
待ち到る秋來九月八
我が花開きし後百花殺（おとろ）ふ
衝天の香陣長安に透（とほ）り
滿城盡（ことごと）く帶ぶ黄金の甲をわかりました 日语口语 直译：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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